吴越谈凌玲落泪：陌生却懂我的人，是让我哽咽的理由

本文转自知视分子，微信号：a-zhi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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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的前半生》开播起，“吴越”“凌玲”这两个名字就结伴徘徊在热搜榜上。观众看过吴越演的“第三者”凌玲气得牙痒痒，其中不太理智的那一拨人，干脆冲到吴越的微博下面对她口诛笔伐，吴越只得默默关掉了评论。追着热点，自媒体们把她感情方面的一桩旧事提了又提，连带着为她平反、鸣不平，提醒观众不要入戏太深。太多人看过吴越演的电视剧，叫得出她的名字，记得清她的脸；但如此大规模地讨论她的角色，连带着她本人的一些故事统统挖个底朝天，还是头一遭。

吴越在铺天盖地的稿子和从未经历过的热度中进行了第一次车轮战般的配合宣传。这天下午，吴越先后接受了五家媒体的视频采访和一家电话采访，她早上不小心撞到了腰，紧急做了个理疗便赶来新丽传媒。等到我们进屋准备摄像机时，已经是傍晚七点。吴越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平底鞋，头发梳得简单服帖，妆容很淡。我们和她闲聊起快二十年前的一部青春电视剧《命运的承诺》，吴越的记忆还很清晰，“那是刘芸的第一部电视剧，那时候她才19岁”，“本来剧名叫做《高考日记》，我觉得原来的名字比较好”。

▲采访当天的吴越，黑色套装清淡妆容

等到采访正式开始，我们谈起热播的《我的前半生》，谈起接戏的契机、创作角色的心路历程、家庭妇女的意义和女性独立意识、大学老师给出的好评，谈起“凌玲”这个并非光彩的角色给她带来的许多争议，包括骂声，吴越都面容和善，娓娓道来——而当暴风雨过去，温暖来临，来自无数陌生人的自愿发声反而让她哽咽，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我拍的不是娱乐圈的一个电视剧，我是在搞艺术”。

当我们关上摄像机，吴越又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和落泪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看来持久战还是不行啊，原形毕露！今天前面几家媒体（聊起这件事）我都表现得很凶，到这里忍不住哭，网友不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吧？”

然而这样真情流露的吴越更可爱，不是吗？

海清说这个角色“写得很好，不会被骂的” 

关掉评论是“不想变得不勇敢”

吴越接演《我的前半生》的契机，是海清的一个电话。海清在电话里告知吴越，“有一个剧本很好，导演是沈严，两个主演一个是马伊琍，一个是靳东，公司是新丽。”“里面有个角色是第三者，写得很好，不会被骂的！”于是吴越读过寄来的剧本，和导演沈严见面了。

凌玲是个“功能性”的配角，要让角色落地、有血有肉，并不只是照剧本演那么简单。在《我的前半生》拍摄阶段，吴越全情投入在角色创作中，未料想自己会挨骂；那时，她和雷佳音每天凑在一块，琢磨着怎么在罗子君成长的道路上搬块大石头放着，让罗子君的离婚发生得合情合理。而“事发”之后，吴越默默地关掉了评论。她不想因为这些对角色的非议而变得缩手缩脚，失去了再次演一些独特角色的勇气。

▲凌玲的第一次亮相，平淡无奇，但随后观众发现了她具有强大的力量

凌玲也是个“走着走着就丢了”的女人。人是怎么会在前行的路上逐渐迷失自己的呢？这才是吴越更感兴趣、更想表达的部分，“如果有一天某个观众跟我探讨这个，我演这个角色就值了。”

腾讯娱乐：导演说想找一张没什么攻击性的脸，于是找到了您。但不少观众还是觉得您太漂亮了，认为让您演“凌玲”这个角色是在欺负您。您怎么看？

吴越：说我好看，我当然很高兴，但是我不觉得自己很好看。而且好看难看，其实跟年纪息息相关，我没有办法阻挡我的年纪一天天地变成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如果我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是不会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所以我一定告诉自己，扔掉好看、难看，扔掉年轻，扔掉对老的惧怕，没有一个人会不老。

腾讯娱乐：《我的前半生》三位主要女性角色，罗子君、唐晶、凌玲，如果最开始导演把这三个角色摆到面前让您选，您最青睐哪个？

吴越：首先，这个可能没有。其次，在凌玲演到一半的时候，我曾经跟袁泉表白过，我说“你好好演这个角色，多开心”。想骂人骂人，想开人开人，我就想演唐晶，太解恨了。但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发现还是演凌玲很好。一个演员经历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希望我能够躲过这场“风雨”吧。

腾讯娱乐：在剧组里你们这些主演会凑在一起互相说戏吗？

吴越：我和佳音会经常聊。有一场戏是我们在沙发上算帐，我有我的想法，我要劝陈俊生。这场戏我如履薄冰，因为刚一上手我不知道这个人物这样对不对，我在找。第一天拍完戏收工了，我在房间里换衣服，就听到导演沈严说“吴越呢，吴越呢”，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在往这边走。我当时想“可能导演还是挺满意的”，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吴越与雷佳音为了让反面角色更加真实合情理，花了很多心思

腾讯娱乐：最后给了凌玲一个什么样的定位呢？

吴越：最后把她定位成了“我以你为主，我自卑，因为我也不好看，我也不年轻，但是我爱你，你也爱我，但是我没有你老婆好看，我也是一个有孩子的单亲”，我在她的心里放了一点自卑的小小的感觉。我是努力地把她演得合理、被接受，因为这样的人设在剧本里是反面的，她是有功能性的，实际上女主人公是有一条成长的路，在这条路上她（凌玲）要搬石头放在那儿等着的。

▲凌玲这样“以退为进”的言语的确让陈俊生更加揪心

腾讯娱乐：这个功能性被呈现出来的同时，凌玲被不少人骂了，您想到过吗？

吴越：我没有想过这事。在我的演艺生活当中，因为一个角色被骂这是头一回。我当时没有想过这件事，无知者无畏吧。我要平复我自己不愿被骂的这个心。别人说这件事情，应该是别人说了算。

腾讯娱乐：前面两集，您听到了一些声音，后面就关上耳朵了。

吴越：是啊，我需要保持距离，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被骂。当你因为这些东西会有情绪的时候，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我不想因为这些东西影响判断，因为我非常清楚这个角色是怎么诞生的，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这个角色里要表达什么东西。这个角色演完了，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你想怎么说她，你说了算，没关系。但是我以后还要演戏，以后我可能还会演一些反面角色，如果我喜欢的话。因为这个让我变得缩手缩脚、变得不勇敢了，我不希望这样。

罗子君从一棵藤变成一棵树

是所有女人向往的一件事情

腾讯娱乐：在您来看，子君和唐晶是什么样的人呢？

吴越：子君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人物，（剧情）设置是她经历过困难之后，慢慢成长，从一棵藤变成一棵树，是所有女人向往的一件事情。唐晶是一个职业女性，两肋插刀、仗义，她是每一个女演员都去向往演的角色，人设完美。

腾讯娱乐：您对于家庭妇女状态怎么看？

吴越：家庭妇女比劳动妇女更加辛苦，因为劳动妇女有很多很多的人跟她接触，有社会、有世界，你就会有价值。家庭妇女永远是家里面这些事，要照顾、要安排，很了不起。

▲吴越、袁泉、马伊琍都是将自己的生活与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

腾讯娱乐：很多人觉得放弃了工作，回归家庭，可能会是悲剧和不幸的来源。

吴越：主要看个人。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弃的，你的兴趣爱好、知心朋友、自己的小空间。这些东西全部放弃了我觉得不应该，要有自己的世界。

腾讯娱乐：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讲独立意识这件事情，您对独立意识的观点是？

吴越：独立是内心的一种强大，独立是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是饱满的。你有工作了，你有自己的公司，甚至有自己的国土、是国王，但你的精神是空虚的，也不叫独立。如果我不是很有钱，但是我可以在情人节的时候，认为烧饼是最可爱的礼物，这就是独立。这是一种非常非常饱满的一种充盈，一种让人觉得不惧怕的感觉。

我是个讲理的暴脾气：

说我“人淡如菊”，受之有愧

腾讯娱乐：不少人用“人淡如菊”来形容您。但您也表达过自己和“人淡如菊”之间有些反差，这个反差在哪里？

吴越：我是一个白羊座，4月出生的，他们说白羊座的特点就是孩子气比较重。我真是有点这样。白羊座没有耐力，为什么“人淡如菊”，就没别的吗？我就想我不“人淡如菊”。一个好朋友经常要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我，拍照片的时候，我说我要这样拍，他说是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不“人淡如菊”？我说是，挺好玩的。

腾讯娱乐：其实不太希望别人用“人淡如菊”之类的来评价自己？

吴越：没有希望和不希望，因为别人的嘴别人说了算，我觉得我有安静的一面，也有爱热闹的一面。夸你恬淡不是坏事，是好的，只是觉得好像我没这么好而已。真不是谦虚，我发脾气的时候真的非常难看，我觉得很对不起这些称号。用柯蓝的话就是“你白羊座翻脸比翻书还快”，来得快，也走得快，我觉得说我“人淡如菊”，受之有愧。

▲面对“人淡如菊”的夸赞，吴越更想打破它

腾讯娱乐：发了脾气会跟误伤的朋友去道个歉什么的吗？

吴越：会，当我觉得我错了，真的会道歉。

腾讯娱乐：所以还是一个细心的暴脾气。

吴越：我是一个讲理的暴脾气。

腾讯娱乐：您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高晓松老师说的话，说“人生下半场，敌人只剩自己”。您现在站在一个人生的中点上，对于前边跟后边，分别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吴越：我特别认同他这句话。情绪不可控的时候，自己那种痛苦，我深深地看到了，所以你要把自己搞定。在这个世界上，你要改变别人非常难的，怎么可能他听你的话呢？就像凌玲，我说“我的设置不是这样的，凌玲必须要抢陈俊生，否则罗子君怎么出发呢？”我说这些话有用吗？他们显然是不听的。

你如果要改变这些东西，痛的一定是你自己。其实你要改变自己，我是一个演员，我演的这些，他们看到的、想到的，是他们说了算的，我要接受。我如果不接受，我就痛苦。慢慢理解了这个，我就可以跟他们相处，跟这个电视剧相处。分析到最后，敌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搞定你自己就好。

腾讯娱乐：对于人生前半段，可以潇洒地放下吗？

吴越：前半段？不放下又怎样？它已经过去了，已经流走了，逝者如斯夫，你要去抓它，那怎么抓得住？我又不是超人。做到很难，但是要让自己努力做到，对自己讲道理，让自己成为不无理取闹的人。

被老师夸“演得好”好开心 

40岁时演小姑娘台词“死也说不出口”

吴越在最近的一条微博里晒了个朋友圈。那是她和马伊琍共同的大学老师佟瑞敏，看过《我的前半生》之后写下的“批语”——“教书匠的欣慰”、“颇见功力”。即使多年以前，吴越曾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这对于她来说却是头一回点名被夸，实在太过开心。她和马伊琍分别在一年级交流作业和入学面试时遭遇了些不顺利，险些再无缘上戏，正是佟老师两次把她们“挑出来再议”，拯救了她们俩。

吴越的演员梦从小就渐渐升起。她在作文“我的理想”里写下，我要当演员，我要体验许多不同的人生。长大后，吴越考进上戏，毕业，演电视剧，演话剧，红过，也平淡过。她是《恋爱的犀牛》中的初代“明明”。被廖凡推荐给孟京辉之后，吴越回到借住的朋友家，拿出钥匙，心中暗想，如果一串钥匙里拿出来的第一把就能打开这扇门，“明明”就是我的了——门开了，孟京辉又一次找来，吴越成了初代“明明”。

▲《恋爱的犀牛》已过千场，而吴越是第一个“明明”

在吴越的职业生涯里，有着好几次这样的“朋友举荐”和“机缘巧合”，《恋爱的犀牛》如此，《我的前半生》也是如此。我们问她，现在您还对未来接到的剧本“没有期待”吗？她说是。伸手去要，她做不到，好像“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想要这件事”。接到手里的，挑一挑，好的、合适的就去演。

腾讯娱乐：您跟老师现在联系还频繁吗？

吴越：频繁，佟老师是非常好的老师。我们当时进戏剧学院，他是明星，他在《杜十娘》里演李甲。

腾讯娱乐：当年是偶像小生的感觉。

吴越：对，非常帅，还演光绪皇帝。他没有特别的教条，经常会让我们去演一些小说改编的片断，现在想一想佟老师锻炼了我们对于角色的捕捉能力，我们自己改、自己编剧本，我现在受益匪浅。他现在说我演得好，我真的很开心。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吴越演个小姑娘

腾讯娱乐：之前的采访里，您说过会根据年龄去挑合适的不一样的角色，那么您会放弃一些年龄上不合适，但又很有吸引力的角色吗？

吴越：我会放弃跟我年龄无关的角色。我最后一次演小姑娘是在40岁那一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当时那个女孩儿有一句台词说“我还没谈过恋爱”，我死也说不出口。要完全把自己的频道调整成那样的心态，随便一说当然没问题，但是要身心都跟角色统一，每一场（戏）都非常非常辛苦。我就一直拿着劲，演完这部戏我说再也不要演少女。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多年轻的女演员长得那么好看，戏演得那么好的一大把，我在里头算怎么回事？中年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说，等到我再过一段时间，到了60岁，肯定就是演奶奶。在一个年龄去演自己适合的角色是比较幸福的一件事。

那些为我打抱不平的好心人

让我觉得自己有价值

▲面对网络上那些为她声援的陌生人，这种温暖让她情动落泪

这大概是目前网络传播最广的一段，关于吴越的哽咽。吴越刚出道时，还没有影视剧宣传和公关的概念，更没有自媒体。她慢慢见证和适应了市场的变化，却在突然之间，因为潮水般涌来的陌生人的善意和理解，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感觉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握手，甚是愉快、甚是激动，数度哽咽。这些完全陌生却那么懂得吴越、肯定了她演员价值的人，让她感到，“哦，我拍的不是娱乐圈的一个电视剧，我是在搞艺术。”

腾讯娱乐：最近因为《我的前半生》，您又回到了大众的视线中，我们想知道除了配合宣传，您还在做些什么？

吴越：其实配合宣传就这几天，我没有那么多宣传。我们这两天发现有很多文章在写凌玲、吴越，（写文章的他们）都是我心目中的天使，他们就是出来写这件事情，说你们不要骂她什么的。我们真的没有去找人去公关写这些东西，他们（宣传团队）钻在钱眼里说，“看我们省了这么多钱，我们都没有做宣传，人家都在写我们”，我确实非常意外。今天是第一次我们请了一些媒体，之前没有找人写，但是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可能看到你，觉得你很困难（哽咽），觉得一个女演员演一个角色很认真，然后被人这么说。

腾讯娱乐：需要打抱不平。

吴越：替你出来说话，我觉得心怀感激。

▲正是这样入木三分的演技与精妙的台词，让吴越因“凌玲”饱受争议

腾讯娱乐：您会感觉隔着屏幕看到很多懂您的人。

吴越：其实我不太要求别人懂我，但是当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么懂你，我就会说“哦，我拍的不是娱乐圈的一个电视剧，我是在搞艺术”。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好像很有价值。

“要热爱心中的艺术，不要热爱艺术中的自己”，这是我们进戏剧学院，教室上面一位老师写的，告诉我们的东西。

慢慢艺术圈变成娱乐圈了，原先你演一部戏，很多记者会来采访你；突然说，“哦，你需要找人来写”，这叫宣传。我们这一代人是从这演变过来的，我很适应，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不排斥。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一群人出来（为我说话），我好像回到了从前。

因为那时候我确实没有找人，1999年演《恋爱的犀牛》那一年，（忙得）厉害的时候一天拍三本杂志的封面，每一次拍的时候化妆师会帮你修眉毛，晚上我洗完脸发现只有一半了，因为每个化妆师都在拔一点、拔一点，三个化妆师一拔完，我的眉毛就没了。但是那时候真的没有任何想有什么宣传。

昨天他们告诉我，前些天有人写“吴越是一个好演员，大家不要骂她”，这些人都不认识，突然感觉回到了原来读书的时候，我觉得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就非常幸福。这简直不可思议，我真没想到。我觉得他们是天使，灵魂互相握手，太愉快的一件事情。

可爱的深情流露之外

一个可爱的澄清

一个采访花絮，却并不想删掉。我们聊到年龄和演技的时候，说起一句话，“30岁之前要当一个偶像派，30岁之后想当实力派。”

话音刚落，吴越笑了，“这绝对是网上给我总结的，绝对不是我说的。还有我也不是金牛座，我也不爱武术。”

“这个我倒是没看过。”我说道。

▲当吴越遇到吴樾，她笑称“还有人说我孙悟空演得好”

于是吴越补充，“现在网上有些信息是男演员吴樾的，因为他们之前把我们混在一起，他现在为了区分开加了一个‘木’字旁。”

“还有人说我孙悟空演得好。”

于是我们承诺，会帮她一并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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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像/王栋 摄影/隋希